一行臣子们虽已退了下去,凌烨的思绪却未曾停歇。只一手扶额,垂眸望着案上的奏折,接下往下推算。
宁志安口中奸细,他心中也有了个猜想。
这三四年来,京城并不安稳,皇家兄弟相争,皇家子嗣相继伤亡丧亲,并非幸事。若这些都是有人有意为之,那此人意图,着实让人生畏。
双额上忽的一阵冰凉,一双指尖正与他揉着酸疼的太阳穴。思绪似被从深处提了出来,他抬眸望向身边的人。
一双玉腕儿伸着在他眼前,面颊上绯红的憨态,嘴角抿着的一对笑靥,让他心间忽的柔软起来。
他抬手将她的小手拿了下来,捂着掌心里。“怎不在房中呆着?手又凉了。”
“星檀与陛下端了盏参茶来。”
他这才见到案一角落着的茶盏。
“陛下累乏了,便轻松会儿吧。”
“江羽与陛下寻了些新香,宫外芳菲坊挑来的,星檀用过了,很是别致。”
见皇后目光看向别处,他这才注意到,此时殿内另有一人。
江羽一身便服,恭谦立在案前,手中端着个檀木匣子,与他正是一拜,“陛下,这味线香名唤出尘,糅杂了檀木与龙涎。是娘娘与陛下挑来的。”
他心中冷笑了声,方看向皇后,“拿来与朕试试。”
皇后行去殿上之时,他方再问向江羽,“江公公,这几日出宫去了?”
“回陛下的话,便是奉娘娘的意思,往宫外芬芳坊寻些好香回来。”
“嗯。”他无意打草惊蛇,只淡淡问过,便就作罢。尝了尝皇后与他送来的香氛,当着人前只道,“皇后喜欢,留着寝殿用着便好。”
他更喜欢皇后身上常用的果木香,可若她想换一换口味,他也愿意顺着她的意思。
江蒙恩入了殿来,通传道:“陛下,华侍卫回来了。”
“朕也乏了,让他来后殿说话。”
星檀听得皇帝的意思,是又有要面见的人了。她方与人一福,“那星檀便先退下了。”
“好。朕一会回来寻你午膳。”
皇帝这阵子有心陪她,星檀心中是知道的。她领了他的意思,方带着江羽往殿外去。
殿外,那姓华的侍卫,已在候着了。一身玄色衣物,星檀并不大熟悉。
江羽却看得明白,那是东厂暗卫。他不便多加打量其人,却能察觉得几分灼热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
从盛家的死尸堆中爬出来的时候,他便练就了这身猛兽才会的本领。即便无声无语,只要遇到危险,哪怕是在不知名的暗处,他也能很快察觉…
华清入了后殿,又将查明的些许证据,呈上皇帝面前。
“陛下,罪证确凿。可以拿人了。”
凌烨看着眼前那些供词,却道,“先不急。”
“他近日去了城外,你去查查他的行踪,特别是一间叫芬芳坊的香铺,看看那些地方,可与翊王有所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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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将至,星檀身子见好,方敢出来多走动。
她去了羲和宫里几回,探得还曦也大好了,方放了心。只是小公主那不愿见生人,和畏火的毛病,许是不能再心急了。只能交给漫长的时日。
皇帝忧心着她的身子,新春家宴的事情,便交给了礼部与江蒙恩。若有需要定夺的,再与帝后二人一同禀报。
这日一同用着午膳,皇帝却给了她一封家书。
见得信上字迹,星檀眼眶便不觉湿润了起来。是阿兄的信。
信中说,江南水坝上的交接事务已毕,今年春节,阿兄便能回京了。只是春节之后,还要赴往西凉上任。
即便如此,新春佳节,能一家团圆,可是多大的喜事。
星檀哭着笑了,脸颊上的泪珠却被皇帝抬手拭了拭。
“星檀替阿兄谢陛下了。”
“只是寻常调动,不必言谢。届时再让你阿兄往西凉赴任之时,你莫怨朕就好。”
“星檀有那么不通情理么?阿兄受得陛下重用,替百姓办事儿,星檀都提他高兴的。”
皇帝面上浮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再与她夹了块脆皮烤鸭来碗里。
“江蒙恩在内务府物色了个新人,祖籍亦是江南人士。过几日,便与江羽做个帮手。你觉得可好?”
星檀并未多想什么,只颔首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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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着傍晚,皇帝宴请重臣。星檀并不必作陪,只在寝殿内编着络子。
还在江南的时候,祖母得知她要出嫁的消息,便让人定制了一对白玉的平安扣。新婚之时,她屡屡见得皇帝那随身不忘的扳指,是以也不想急着取代。
想来新婚已近整年了,她如今多有了些把握,便想试着将这平安扣交给他。
那络子编了好多回,总也不满意。明黄的棉线,是与司衣坊特地要来的,想来皇帝总要佩戴在腰间,才不好在那龙袍上显得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