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与水溶对视一眼,小心应是。
可即将离开之时,李沐还是多多少少惦记着想要他颇欣赏的林家小公子面圣的事情,便还是多嘴了一句:“父皇不想见见他么?”
永泰帝犹豫了。
想见?不想见?
想还是想的,只是总不能是在皇宫大摇大摆的见一个无官无职身上只是个举人功名的人白白扎人眼,毕竟这会儿你巴巴见了林如海的儿子,不定能被暗处那些个想造反的人解读成什么呢。
“朕记住他了,不过……”好半天,永泰帝还是挤出了一个慈父的笑容,哄着小奶狗道,“朕等着他考入一甲,再被朕点为状元,再见不迟。”
李沐不疑有他,只笑道:“那……儿臣告退?”
永泰帝笑着点头:“去吧,既回来了,记得去给皇祖父请个安。”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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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那边
黛玉自然是不知道永泰帝老狐狸已经把林如海已经泄密给他之事揣度了个七七八八的事情。
不过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反正只要永泰帝暂时还没见着黛玉,黛玉都不能瞎忽悠以左右永泰帝对他们父子的看法。
既如此,不知道倒是比知道好,毕竟一旦知道了,便少不得需要日日揪心常常在意,空费心思却又什么都不能做,没的磨人。
而一无所知的黛玉现在,只在贾赦的东院的书房之中,见自己的大舅舅。
只是……贾赦其实并不太想见黛玉。
或者准确地说,住在这么一个既不富丽堂皇,也不象征正房,关键是一出门就是荣国府的马棚然后春夏秋冬都会有令人一点都不开心的味道的东院,贾赦只想和小老婆喝酒,拒绝见任何人。
他嫌丢人。
可考虑到把黛玉带到了东院的人是贾琏——
贾琏,贾赦有且仅有的嫡出。自从原配夫人死后就被贾母带过去养在了膝下,从此甭管是贾琏的成长和教育,还是贾琏的媳妇儿人选,都和贾赦再没有半毛钱关系,仿佛被直接送给了二房,好好见一面都难。
贾赦吧……一开始对黛玉兴趣确实不大,主要是想见贾链,见黛玉便实打实只是个顺带。
可也就是这个顺带,等到贾赦亲自把跪下给他请安的黛玉扶起来,一凝目看到了黛玉那张脸的时候,本以为今天的重点是在外甥面前趁机和自己儿子好好谈一谈人生的贾赦,立时便愣住了。
黛玉看着贾赦的这个表情,开始方了。
主要是被荣国府的骚操作吓的,黛玉这会儿甚至立了一个要是现在贾赦再问一句“你有没有玉”,那就立刻直接转身搬出去宁愿流落客栈也不要和这样一个和玉杠上了的家族住在一块儿的flag。
万幸的是,没有。
不幸的是,黛玉看到,贾赦在那短暂的呆滞之后,老眼之中,竟然沁了两行浊泪下来。
黛玉:……喵喵喵?
见面哭一波真的就是荣国府里的风俗?
额……很显然,也不是。
因为贾赦也发现了自己情况的不对劲,并不想对黛玉展示一张哭脸,只忙忙一抬手把自己的泪水擦掉,可是那一双眼睛便仿佛拧开了的水龙头一样再也刹不住,好些年都没有好好会见过客人的贾赦一时之间都有些局促甚至于手足无措。
很快,贾赦便直接把自己当成了鸵鸟,举袖捂脸不想让黛玉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只从袖子之后传出了一个苍老男声:“你长得,好像你母亲。”
黛玉愣在了当场。
怎么说呢……贾赦这句话,明明没有叫心肝儿肉,也没有一口一个“我的敏儿啊”,更不存在丫鬟婆子们在边上带着嘤嘤嘤的哭泣来烘托一下这种亲人相见的气氛,贾赦也没有嚎哭出声来表达自己的哀痛……
相反,贾赦的声音都带着颤音,还有一种死命压制下来希望不被发现的哽咽,掩着贾赦面庞的袖子也带着那种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再便是……那声音里面蕴含着的莫大悲伤和绝望……
听着那带着颤抖还死命压抑着悲伤的声音,黛玉都忍不住有些泪目,轻轻拉了拉贾赦的袖子,倒是真心实意地唤了一声:“舅舅……”
雪雁也不多说,只接了黛玉手中的茶盏放下,随即便转身出去,还给黛玉带上了门。
黛玉在榻上思考了一会儿人生,随即便再把那本书翻开,也不拘是哪一页,自己再次躺了下去,随手就把书盖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