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妇人是赵文煊麾下其中一个护卫统领冯勇的妻子,娘家姓牛,冯勇宴前正好当值,届时自行过去,因此牛氏只得自己领着孩子出门。
外面连日风雪,不少道路结了冰,冯家拉车的马不慎折了蹄子,牛氏大急,赶紧设法买了一匹马换上,这才匆匆赶来。因为购马换马耽搁了不少时候,牛氏领着拽着孩子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冯勇出身贫寒,机缘巧合在得到赵文煊赏识,这才惠及家人,不过牛氏由于要伺候故土难离的婆母,一贯留在乡间,直到去年婆母老逝,她与孩子才被夫君接到大兴。
牛氏出身乡野,这一年便是恶补礼仪,也极不标准,如今情急之下还尽数给忘了,拉着孩子直接噗通一声跪下,满脸惊惶,颠三倒四地说着。
章芷莹出身高贵,这头回见这等阵仗,当即便蹙了眉,她本就心情沉郁,如今雪上加霜,偏那柳侧妃不待牛氏话罢,便扬眉喝道:“你这牛氏,竟要王妃娘娘等待,尔等这是在蔑视秦王,蔑视王妃!”
此言一出,章芷莹面色更加冰冷,被扣了大帽子的牛氏大惊失色,情急下大力叩首,哭道:“我,我绝无此意。”
柳侧妃还欲再说,顾云锦早拍案而起,她盯着对方,厉声道:“柳侧妃请慎言!”
顾云锦又急又怒,这些女眷都是赵文煊麾下臣属家眷,宴席前,她主动了解过一些较为重要的人物,以免届时两眼一抹黑,这牛氏母子便是其中之一。
冯勇虽出身不好,但他天生悍勇能力极佳,投身赵文煊麾下的得其赏识,更是忠心耿耿,是男人铁杆心腹之一,如今正出任秦王麾下三个护卫其中一个的首领。
千万不要以为三个护卫是三个人,这所谓的护卫,实则是护卫军,乃是藩王能名正言顺拥有的私人军队,拱卫王府守护封地的武装力量。
赵文煊麾下三个卫,共带甲数万人,这护卫首领,当然是他股肱心腹。
这些情况,本不是顾云锦原来小庶女身份能知道的,她是之前了解与宴女眷时,好奇问一嘴,男人细细给她说的。
妻者,齐也,这牛氏若被当众打脸,誓必伤及冯勇面子,且殿中诸人兔死狐悲,这影响是极其之坏。
章芷莹性子倔傲,对王府归宿感不强,她或许不在意;柳侧妃实则就是个奸细,当然希望效果越坏越好。阶上三人,仅顾云锦愤怒至极,当即站起打断。
她顾不上此举有僭越之嫌,举步便转出方桌,下了高阶,俯身扶起牛氏,止住对方继续叩首,温声笑道:“如今风雪交加已多日,道路有所阻滞乃常事,王妃娘娘素来宽宏大量,必不会介怀。”
牛氏只觉幽香铺面,因惊慌有些懵了的头脑一清,一双如冰玉雕砌的纤手扶起她,她抬头,眼前绝色女子恍如月宫仙子,正微笑看着她,她从未见过这般人物,一时唯恐自己大声说话惊扰了对方,下意识便放轻声音,呐呐道:“娘娘说的是。”
顾云锦回首,看向章芷莹,微笑的俏面带有询问。
章芷莹虽性情不咋地,但她不无知,很清楚若是呵斥了牛氏,只怕赵文煊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她方才被柳侧妃气得怒意盈胸,如今缓了缓回过神来,当然不会继续着道,顾云锦搭了阶梯,她便点了点头,顺势下来了。
顾云锦见章芷莹识相,紧绷的心一松,她回过头来,顺道扶起两个一脸惊恐的小孩子。
她捋下腕上一对八宝嵌珠牡丹纹赤金镯子,放在眼前约摸十岁上下的女孩手里,温声含笑道:“只怕过得几年,你便要出嫁了,本妃先行与你添妆。”
小女孩皮肤是乡野多有的小麦色,她只觉以自己贫乏的语言,完全形容不出眼前出尘女子的分毫,她自愧形秽之余,顾云锦温和的笑意亦安抚了她惊恐的内心,她接过镯子,腼腆地笑笑。
牛氏在女儿后背一巴掌,急道:“还不谢过娘娘!”
小女孩差点一个跄踉,她忙站稳脚跟,轻声道:“谢过娘娘。”
顾云锦浅笑,抚了抚女孩的鬓发,然后扯了腰上系着的一个如意纹羊脂玉佩,给了小男孩,完事后,温声吩咐小太监领三人入席。
这事被顺利揭过去了,殿内诸女眷对三位王妃截然不同的感官且不提,接下来的时间,因顾云锦觉得柳侧妃言行比从前放肆太多了,她亦不如之前般兵来将挡了,而是转为主动出击,笑着带起话题不说,还及时截住对方一应话头。
不过,这般实在颇为耗费心神,持续了足足近两个时辰,年宴终于结束了,顾云锦身心俱疲,上了软轿便歪在引枕上,闭目歇息。
她吁了一口气,太不容易了。
回了明玉堂,软轿直接抬上正房前的回廊,碧桃打起帘子,顾云锦定了定神,站起举步而下。
不料,就在这时,一阵晕眩突如其来,又急又猛,让顾云锦倏地眼前一黑,身子一软,脚下就是一个跄踉。
碧桃等人大惊失色,忙上前扶住,急道:“娘娘,娘娘你如何了?”
正房前立即骚动,金桔扶住顾云锦另一边手臂,她见主子眼眸闭合,柳眉紧蹙,心下一紧,连忙回头打发人请良医,并禀报赵文煊。
顾云锦意识尚在,缓了片刻,觉得好多了,她睁眼道:“前头或许未散宴,还是勿让殿下分神为好。”
至于正月召良医,顾云锦并不忌讳这些,她觉得晕眩太突然,现在尚有些许,还是让良医切过脉更放心。
向来服从主子吩咐,并执行一丝不苟的金桔,这第一回却并没应是,她小心搀扶顾云锦进屋,轻声劝道:“娘娘,您先歇歇,此事还须尽快禀报殿下为好。”
顾云锦想想,若不第一时间通知男人,只怕他会不高兴,于是,她便没再坚持,阖眸被簇拥着回了里屋。
第47章
前殿歌舞升平,气氛热烈,宾主尽欢。
宴散后,赵文煊刚离了大殿,便接到明玉堂的报信,他本畅饮后微醺,如今登时酒醒,心下一提。
他命人飞速去召良医,然后打发轿舆往后宅而去,自己则加快脚步,折返大殿,打开另一扇暗道门,直奔明玉堂。
暗道是直线距离,比地面上仪仗的路程近得多了,他武艺在身,情急之下,不足一刻钟功夫,便到了明玉堂。
暗卫的消息很快,一路上,徐非已经将景福殿诸事细细说了一遍。
赵文煊面染寒霜,若不是顾云锦一人出席不妥当,其余二人,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年宴上。
说话间,徐非已打开正房后小抱厦里的暗门,后罩房这边很安静,刚好无人注意这边,赵文煊便直接出了抱厦,疾步往前头正房而去。
顾云锦素来喜洁,回里屋后,她先命人伺候卸了钗环,换了寝衣,并把脸上的脂粉洗干净了,如今方刚刚躺在床榻上,阖眸歇息。
赵文瑄两步上前,映入眼帘的,正是顾云锦略带苍白的面庞。
她肤色本如冰玉般白皙晶莹,不过如今却添了一丝黯淡,素来樱粉的唇瓣,如今色泽也浅了两分,巴掌大的小脸映衬着葱绿色的软枕上,对比强烈,显得尤其羸弱。
他的心脏仿若被狠狠捏一下,须臾才缓过来,但还残留了满满的沉闷感,赵文煊上前,坐在榻沿,小心替顾云锦掖了掖锦被,轻声问道:“锦儿,你何处不适?”
顾云锦并没有睡着,男人一坐下来,她便察觉了,睁眼看他剑眉微蹙,一脸忧心疼惜,忙安慰道:“殿下,我已无事,大约冬季少有动弹,今儿累了些,身子一时不适应罢了。”